好橘难寻

死于威尼斯

死于威尼斯

【草莓橘】

这对真的很好吃了为什么没有粮😭

1.

 

纳兰迦的眼睛很特别。

 

颜色很深很深,瞳孔占了眼珠的极大部分,像是类似马尔贝克的那种深紫色葡萄酒。书上说有一种鉴别他们产地和品种的方法,就是将高脚杯倒入适量的葡萄酒之后倾斜地放在一本摊开的书上,根据透过晶莹剔透的液体所能看见的印刷文字的程度来区别。

 

纳兰迦的话,一定是完全看不清书上字迹的那种,着墨最深的那种,只能恍惚地陷入他邃如夜空的眼睛,读不透他后面那本,明明冲着你大敞大开的书。

 

但是纳兰迦有什么读不懂的呢,福葛自嘲地想,他那么好懂。

 

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做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事情,他会把自己真实的心情,疑问也好赞同也罢,直来直去地说出来,甚至有时候,也在你面前,把你遮遮掩掩的烦恼也捋顺清楚,他单纯可靠、白得透明。

 

这又是一瓶去了苦涩和深红,又甜又酸的白葡萄酒。

 

 

如果说意大利是葡萄酒的故乡,那么纳兰迦就是我的故乡吧,福葛想。

 

 

 

2.

 

纳兰迦是想回故乡的。

 

但在那之前他还想去一趟米兰,他听米斯达说福葛在那里。

 

“啊?他在那里做什么?”

 

当时纳兰迦把其中一个戴在头上的耳机拎起来,倾斜着身子倒向米斯达那边。

 

“我说……”

 

米斯达看起来特别好心地往纳兰迦那边挪了挪,像是照顾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样,把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在即将开口说话的同时,顺手把耳机外侧调节音量的滚轮滚到最大:

 

“他在那边弹钢琴!”

 

“啊啊啊啊——这耳机怎么回事,”

 

纳兰迦像挑除脸上的一条水蛭一样迅速抽走耳机,仍掉的时候因为太大力,摔碎在地板上。

 

“我就说那个贼眉鼠眼的老板卖给我的不是什么好货色,下次还是得跟着布加拉提一起去商店。”

 

米斯达憋着笑,短毛衣下面裸露的半截腰腹跟着发颤,还要板着一张严肃认真地面孔,语重心长地劝诱:

 

“乔鲁诺说,这个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

 

当然不是什么想让福葛像以前一样,继续为组织、为新老板效力,这件事情乔鲁诺已经通过毒品小组的试炼达成了,福葛也在他面前郑重地承诺宣誓过。

 

乔鲁诺说的是,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继续信任的伙伴,就像你,米斯达,或者是布加拉提,或者是阿帕基。但是福葛,我需要纳兰迦把他捡回来,就像他当初掏着垃圾时,被对方捡回来时一样。米兰不适合他。

 

所以,米斯达说得很暧昧很模糊不清,“这个任务”,可以指代很多,换句话说,纳兰迦想要在福葛身上完成的,都可以划进任务的范围。

 

3.

 

纳兰迦是坐着直升飞机去的米兰,这是乔鲁诺的特别授意,他觉得应该给纳兰迦对于护卫特里休去威尼斯时并没有搭乘直升飞机所带来的明显失望一些补偿,他一定很喜欢飞在高空中的感觉,俯瞰熟悉的城市和人群愈渐变小然后缩成一块版图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他一定很喜欢,以至于连替身都是这么直白地诉说了这个愿望——

 

航空史密斯不是纳兰迦,航空史密斯里面穿着白色飞行服的小人,才是纳兰迦。

 

 

意大利的雨季始于冬天,温和的风来自海洋,吹来了一片片潮湿的云,米兰也不例外。

 

纳兰迦发现他穿得有些少,下雨的话,只在他身上那件深色背心外面披了层薄斗篷就妄想抵御阴雨的浸透,还是有些勉强。

 

他想直接按着米斯达给的地址找到福葛家,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米兰大街让他脑子乱糟糟地想到了别的事情,比如,是否应该先去吃个披萨让他能底气十足地和福葛理论、讲道理,又比如,福葛会自己一个人在家吗?他会不会和什么其他的朋友共住一屋,他们也许也会弹钢琴,或许还会跳舞,是那种优雅而高贵,配上钢琴也相得益彰,不是自己瞎跳的那种,纳兰迦想。

 

不会,不会,纳兰迦摇摇头,米斯达说过福葛是在酒吧里弹钢琴,酒吧里哪有那种风度翩翩的人,酒吧里都是拿酒当挡箭牌,浮夸、挑逗、又自以为魅力十足的人,那里没有真醉鬼,真醉鬼都在街上游荡。

 

但是纳兰迦没发现,他自己现在就有点像个游荡在街上找不到家的醉鬼——脸颊因为凉风和长时间的行走而潮红,陌生的城市带来的蹑手蹑脚和在街道口的犹豫,肚子饿导致稍微有些注意力不太集中,空中旅行不太透气站在地面上还有些难以抑制的恶心,再加上外表看起来长得小的缘故,这还可能是个会旷课的问题少年。

 

但事实是,没有比纳兰迦更想要去上学的人了。

 

他不把小刀拿出来到处比划的话,其实看起来一点也不凶,路过的一个女学生对他抱以了可怜的目光,这一定是个不怎么打架的人,你看他瘦弱的就像是刚刚从车轮下面探头伸懒腰的猫咪,眼睛也是,玻璃珠一样,他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女学生想,很有可能是因为有个糟糕的家庭,他肯定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所以她摇着头裹紧大衣走开了。

 

好吧,纳兰迦现在在路人眼里是个失足少年了。

 

4.

 

福葛今天没有没有去酒吧,他在这个星星挂满天空的晚上,从一个教堂高高拱顶下的门廊钻了出来,在门口守护兽的石座子旁边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领。他心情很好,刚刚辅导了两个听话又聪明的女孩儿写完了学校的作业,她们是唱诗班年轻女老师的女儿,她们渴望知识、充满好奇时投向福葛的眼神又亮又圆——有点像纳兰迦。

 

好吧你又想起纳兰迦了,这要成你每天使命必达的任务了。

 

其实也并不是时常想起,不是吗?福葛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和自己辩论,这里三步一个小教堂,五步一个大教堂。只是偶尔想起,比如,看见眼前这样的披萨店,地道的那不勒斯玛格丽特披萨在打折,他便会想起。

 

福葛走近了这家店,仰着脸看着它缠着霓虹灯的牌子,映出大大小小斑驳的光影洒在他身上,就像他天气暖和时爱穿的漏洞衣服,即使现在没有穿,它全身也被开出了这么多的窟窿。

 

他站在亮处,就愿意看向暗处。饭店侧门开在窄巷里,门旁边旁边放了一个收集厨余垃圾的铁桶,而铁桶旁边,粘着一个人。

 

那个人弓着腰背,大声地发出呕吐的声音,稍显瘦弱的身子披着带帽的斗篷,看着像是个匆忙路过的旅人。

 

“咳——咳——呕——”

 

那个人一边发出明显有点夸张的声音,一边扒着垃圾桶边缘,他的脑袋眼在福葛看来,马上就要掉进里面了。

 

但是随着再一次拉长的呕吐声结束,那人重新抬起伏进铁桶里的头,仰着脸冲着凉凉的夜空大吸一口气,兜帽掉了下来,露出乌黑的头发,他就像渡了一口徐徐的风,移动了夜晚的云,月光钻出云朵,照亮了小巷,和他自己头发上鲜艳的橘色发带。

 

“纳……纳兰……”

 

福葛眨了眨眼睛,嘴里嘟囔着靠近。他声音很小,小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纳兰迦还是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还有他靠过来时,冬天里皮鞋敲打冻硬的马路的声音。

 

他把脸转向大街,看了眼福葛,很久没见过的福葛,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搞得脏兮兮的自己。

 

他有点不平衡,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了体体面面的福葛,为什么米兰这么小,小到只在对方心里装下仅此一家披萨店。

 

“我……我坐飞机来的,有点晕机。”

 

纳兰迦一下就失去了大声呕吐时的理直气壮,他就像一个正常的朋友抱怨某间日常小事那样,普普通通地说给福葛听。

 

但是纳兰迦自认为平日里普普通通地和福葛说的那些话,都透漏出些许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撒娇意味。

 

福葛总觉得他没走几步,就倏得被拉到了纳兰迦面前。

 

他可以接着这份难得的气氛,接着纳兰迦的那句话,像个仅仅是昨天刚见过面的熟人一样对话下去,而不是一对其实已经闹掰了的……了的……,了的朋友?好朋友?或者……

 

“你还好吗?我扶你起来吧。”

 

福葛不知道纳兰迦来这里做什么,也许是普通地路过,也许是特殊的任务,他只能最保守地,用他那可笑出身附赠的绅士又疏远的礼仪,使在纳兰迦身上。

 

其实他很想把他领回家,好好洗一洗,围着壁炉暖和一下,或许能吃上一块这家披萨店的打折披萨。

 

但他觉得他还不能,是他自己过去的行为让他往后退了回去,和纳兰迦之间,让出了这段够不到这份亲密的距离。

 

“我能去哪里休息一下吗?比如你家……或者帮我领到一个附近的旅馆,我觉得我要把胃吐出来了。”

 

然而纳兰迦又上前一步,亲自把这段距离踩碎了。

 

5

 

纳兰迦没有吃完福葛带回来的披萨,他是真的有些难受,坐飞机让他头疼,刚刚福葛还因为这件事情嘲笑了自己,他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在福葛再那么彬彬有礼地说话下去,他会忍不住掏小刀去捅他。

 

他坐在福葛公寓的超大尺寸的软床上,借他的浴室洗了澡之后,终于缓了过来,现在正披着浴巾喝着带气的柳橙汁,喝得有些打嗝。

 

“为什么一个人还睡这么潇洒的大床啊?你的房间简直只剩下床了。”

 

纳兰迦盘着腿,拍了拍这弹性十足的床垫。

 

“因为除了工作只想睡觉。”

 

“哈哈哈听说你在酒吧弹琴,所以这张床就没有过……哈哈你懂我的意思……”

 

纳兰迦一边大口吸着橙汁,发出很吵的声音,一边把他说出的话偷偷摸摸穿插在吸溜声中,完全被盖了过去。

 

还有那一脸难过。

 

福葛忍不住冲着蹩脚的傻笑揍过去,他要烦死了,不知道是那无礼的喝饮料声,还是纳兰迦的越说越小声地话惹找了他,还有可能他气的是他什么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学会了撒谎。

 

但他还是在不小心撇见纳兰迦搭在椅子背上的兜帽斗篷的时候,想起了外面湿漉漉的雨水,赶路的行人和那不勒斯飞来的海鸟。

 

于是他的拳头就这么虎头蛇尾地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怦怦两声,打在了纳兰迦的锁骨上,仅仅像个警告。

 

他都没使劲,想到纳兰迦还在晕着机。

 

“纳兰迦,你故意的是吧,”

 

福葛揪过来对方胸口前的浴巾和里面裹着的人,就像揪一只鸡崽,他们贴得很近,福葛说出的话就落在纳兰迦的眼前:

 

“这里从来没住过别人。”

 

纳兰迦笑了出声,有些傻气,有些得意,还有些吵又有些烦,像他的橙汁一样,接着他就那么保持着被提拎着的姿势,说:

 

“那我能有一个睡前吻吗?”

 

“随你,这位那不勒斯来的乡下人。”

 

 

6

 

纳兰迦躺在床上的时候问福葛,问他为什么选择米兰,意大利明明那么大。

 

福葛说没什么,只是不想呆在威尼斯。

 

纳兰迦又问为什么不想呆在威尼斯,威尼斯明明那么好看。

 

 

福葛说,威尼斯让他想死。

 

他说他没办法面对那里的每一条海岸线,每一条渐行渐远的渔船。

 

 

纳兰迦又发出特别响亮的笑声,他捂着肚子,绻住身子,笑话福葛好肉麻,说他像个诗人。

 

但他一边笑,一边又钻到了他的身旁,轻轻地靠在他肩上。

 

福葛终于觉得这张床不那么大得吓人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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